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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合。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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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的是蒼梧的臉面,無論到什麽地方,只要她有一派掌門的身份,曲笙便不能低頭。

所以她只是微微頷首道:“宋真君,幸會。”

宋擎對那侍衛淡淡道:“沒你的事了,下去。”

侍衛唯唯諾諾,立刻躬身後退,關上了房門。

宋擎示意兩人入座,他看了一眼夏時背上的中毒大鳥,顯然認出了這是自家的秘毒,便道:“想必你們是為這毒而來,若是信得過我,請將此藥服下。”他一擡手,一瓶翠色丹藥出現在兩人前方的桌子上,“衍丹門的靈丹妙藥雖好,不過我宋家的秘毒,也只有我們自家的解藥才能根除。”

這是真正的解藥,兩人求之不得,夏時立刻從丹瓶中倒出一枚比綠豆大不了多少的丸藥,餵那半昏迷的大鳥服下,幾乎立竿見影,絕羽的原本蔫嗒嗒的翅膀抖了幾下,立刻睜開一雙銳利的棕色雙眸,已是恢覆了清醒。

夏時一見那丹瓶裏還有十多粒,足夠剩下的妖獸服用了。

宋擎的態度擺得如此明白,曲笙反而有些拿不準對方究竟知道多少,索性從靈獸袋喚出六文錢,坦言道:“我的管事六文錢昨日押送一批滿載啟波石的路藏,乃是南地三大宗門的訂貨,卻不想在婆娑林被人用宋家的獨門秘毒劫走,傷了十多名負責押運的獸族朋友,我此番上四重天來,正是為此事,無論出手的人是貴方的弟子,亦或是秘毒流出,宋真君總要給我們一個說法,而且這一批啟波石價值兩百多萬,若是丟了貨,我們需向客戶雙倍賠償。”

曲笙指尖一送,六文錢跳上案幾,口齒伶俐道:“這批貨可不是突襲,而是埋伏,當我們進入婆娑林時便感覺進了陣法,世人皆知,四重天秘毒搭配陣法,最是適合埋伏,第一層軟筋,第二層卸力,第三層便叫人喪失行動能力,而第四層……便是要人的命!我與各位獸族大哥堅持到了第四層,幸好大家都有些傍身的本領,才沒叫那毒霧害了性命,終於等到我家掌門的支援,否則便要全軍覆沒!”

宋擎一聽,面露苦色,嘆道:“一年前,宋家確實有敗類出逃九重天外天,至今仍在通緝,幾位不要著急,這件事四重天責無旁貸,一定會派人捉拿,但是啟波石一時半會無法追回,因為我沒有把握給你們一個時限。”

曲笙奇道:“慎私門若想追一個叛逃弟子,竟一年無法追捕歸案?”九重天外天不是號稱人才濟濟嗎?

“實不相瞞,這名叛逃之人……是我的叔父宋之方,同為四重天皇族,乃是化神初期修為,我曾親自帶數十好手追捕過,他手上不僅有宋家秘毒的全部配方,甚至還帶走了四重天最好的隱匿法寶,之前他作案也不多,因此追捕無果後,我們便不得不將精力放在其他案子上,沒想到他這一次會對你們出手。”宋擎沈吟了片刻,身體微微前傾道,“不過我也有疑問,據我所知,路藏的名字便取自‘藏之於路’,由修士或妖獸秘密攜帶貨物上路,那麽……你們這批貨,又是如何被宋之方得知的呢?”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但是宋擎這疑問又何嘗不是曲笙的疑問,她回答不了,便看向六文錢。

六文錢還沒開腔,卻有另一個聲音道:“路藏雖然隱秘,卻也不是絕對安全,否則六管家也不會召集我們兄弟幾個幫忙運送,宋真君遇到此事不去追拿犯人,卻是在怪我們監管不力,或是修為不深,沒能守住啟波石嗎?”

這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有了精神,已經化形為人的絕羽,絕羽穿著與原形同色的藍色法袍,模樣雖然談不上俊美,卻自有一股陽剛之氣,只是頭頂上一直聳立著三根寸許長的藍色長絨毛,看來就是絕羽化形後保留的一點原形……要不是因為絕羽的言辭太多鋒利,使得氣氛陷入僵持,任誰看到這三根不屈的呆毛都會忍俊不禁。

曲笙心中一嘆,獸族講話還是太直接了,不過她倒是能理解絕羽帶著兄弟們從四重天的致命秘毒中死裏逃生後的憤怒,如今面對宋擎話中隱含的指責,換了誰都忍不下這口氣。

149、天外來劫(三)

宋擎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說,這件事四重天固然有責任,但責任卻不全在我們,四重天有自己的行事準則,這並非是推卸責任,而是為了給曲掌門和諸位提個醒,情報信息外洩對路藏這一行業本身來說,並不是好事,對嗎?”

就算宋擎不說,曲笙回去後也會建議黑崎大商內檢一番,但她也認同宋擎所說,她來四重天的最後目的還是解決這批貨的走向,她朗聲道:“宋真君說得有理,那麽,請問四重天的原則如何,對此事的處理結果又如何呢?”

“一共被劫多少啟波石?”

“二百三十塊,每一塊價值一萬靈石。”

“賠償金額如何算?”

“雙倍,即為四百六十萬靈石。”

“啟波石的本金和獸族的傷藥費由四重天負責,三百萬靈石。”說出這個價格,宋擎臉不紅心不跳,雖然打劫路藏的是四重天之人,但這件事本身還是負責路藏之人監護不利,何況他已經免費送上了解藥,這個價格已經十分厚道。

曲笙本意也不是打秋風,能得到四重天支援奪回啟波石自然是好,但若是太棘手,四重天願意承擔一部分責任,也算有君子之風,解了她負債的燃眉之急,曲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傷藥費本該由……”

她一張口,六文錢立刻撲上了捂住她的嘴,對著宋擎吱吱道:“宋真君大仁大義,真乃人類典範,蒼梧不勝感激,還請宋真君速速結賬,我等也好早日了結……”

六文錢話還沒說完,就見絕羽上前一步道:“此番我跟蒼梧的道友來四重天,除了為同族們討一個公道,也是為了得到偷襲我們之人的信息,宋之方讓我們栽了一個跟頭,險些害死了我的手足兄弟,若是今後得見,必當手刃仇敵!”

六文錢能捂住曲笙的嘴,可沒魄力去堵絕羽的嘴,而且絕羽也是實話實說,獸族最重恩仇,不管絕羽他們殺不殺得死宋之方,都會竭盡全力尋找宋之方的下落,並與其殊死一戰。

但這話就是太不客氣了些,好歹那是宋擎的叔父啊!

宋擎卻並沒有動怒,他甚至還道:“宋之方已從族譜上除名,不再受四重天庇護,人人都可殺之,只可惜他偷去的隱匿法寶太過強大,我們才苦於無入手之處,若是獸族的朋友可以相助,我求之不得。”

絕羽點點頭退下不語。

曲笙倒是覺得這宋擎是個人物,完全沒有大宗族子弟那種浮誇的氣質,同樣是皇族,同樣數萬年傳承,九重天外天經營得比七國聯盟強太多,對子弟的培養也有自己獨到之處,宋擎身上不驕不躁的氣度極為難得,而這些……都是宗族綿延的基本。

她此時倒是真心真意地行禮道:“四重天之旅不虛此行,受教。”

宋擎亦是回禮:“曲掌門獨守晉城大戰之事誰人不曉,四重天廣交朋友,若是今年立秋時分,曲掌門有空的話,可以來參加我九重天外天的歲無大祭,”他取過旁邊的一枚木盒,將其打開,裏面整整齊齊放著一疊請柬,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張,“請。”

九重天外天的子民信奉為自己創建生存空間的古神歲無,每千年一次大祭,這也是修真界的盛事之一,同許多門派祭典活動一樣,歲無大祭也對外開放,但只有收到請柬的人才有資格位列賓客席,宋擎的這份禮不可謂不貴重,她雙手接過道:“定當赴會,若是宋真君有空來中陸州,蒼梧必掃榻相迎。”同時,曲笙心中也驚訝於當年晉城一戰的影響,自曾檀隕落後,七國風雲乍變,現在已是征戰無休,難得宋擎還有心記得當年事。

辭別宋擎之後,曲笙也無心欣賞四重天風光,六文錢急著將靈石湊齊一並還給那三個門派,一行人便離開了九重天外天,自輪道山傳送回寒露城。

算上宋擎賠償的三百萬靈石,還有一百六十萬靈石的缺口,蒼梧的公賬有一百二十九萬,不知坊的流動資金有五十萬,勉強能湊齊了。

在回蒼梧取靈石的路上,夏時突然問六文錢:“這三百年我也在外參加過幾次拍賣,啟波石當時還是兩千靈石一塊,現如今怎地漲價如此之多?”

如果談物價的話,可是搔到了六文錢的癢處,它又拿出了小算盤比劃道:“這一萬一塊還是現在的成本價,我敢打賭,你現在再去拍賣場,如果沒舍幾萬的打算,休想拿到啟波石。”

“怎麽會如此?有人在惡意囤貨?”

六文錢一楞,因為做著路藏和靈草倒賣的買賣,如果不是這次路藏接觸了啟波石,它還真沒註意過啟波石的物價,便一點點回憶道:“當初接這單子的時候,便是南地那三個門派聯合起來派出代表,找到了寒露城,根據他們所說,這三個門派也是好不容易弄到了這麽多啟波石,所以才委托咱們路藏,這啟波石的價格麽,似乎也是最近幾年才漲起來的……”它一拍腦袋,算盤一扔,從自己的小空間裏倒騰出一本巨大的書冊,正是鴻雁於飛,而且還是柳元君為獸族研發的專用版,“你們等等,我跟我兄弟們打聽一下。”

曲笙奇道:“你兄弟?是比你聰明的三文錢,還是最草包的五文錢,又或是整天琢磨找貓當媳婦的七文錢?”

六文錢扒拉開鴻雁於飛,敷衍道:“哼,你記性倒是好,它們現在都出來做生意了,從一文錢到七文錢,哼唧,遲早要建成我們的元寶鼠帝國……”

曲笙:“……真是雄心壯志啊。”

六文錢道:“現在三文錢進了致遠齋,四文錢進了異寶閣,七文錢進了明德塔,物價這種事,還得跟它們幾個打聽……”

但是具體六文錢是怎麽個打聽法,曲笙便不知道了,因為她……聽不懂獸語,六文錢趴在鴻雁於飛前一頓吱吱吱亂叫,裏面傳來的聲音也是吱吱吱。

幾番溝通後,六文錢才肅容道:“雖然不知原因,但是近幾年的確有人在囤積啟波石,這種石頭用於布置一些覆雜的結界,卻不是特別稀罕的材料,唯一能使其價格起伏的因素,便是它的生長周期極慢,要百年才能凝結出一塊,所以一開始對啟波石的收購並沒有引起重視,當修士們逐漸發現市面上的啟波石在減少時,啟波石的價格已經上漲到五千一塊。”

“普通修士不在意,那麽你們這些生意人,難道不會有所感覺?”

“嗯,我的兩位兄弟都註意到了,可惡,它們還趁機倒賣啟波石發了一筆橫財……哎你瞪我幹什麽?術業有專攻,路藏這裏以後它們都得求我打折!”

“說正經事!”

“有物價浮動對商人來說是好時機,而且惡意囤貨又不是沒發生過,要不是怕反彈太大,你以為這些大商戶就沒有聯合炒起過物價?哼,天真,總有一天我也會翻手為雲……好好,我繼續說,啟波石雖然有人收購,卻沒有形成足夠的重視,因為吃進貨的人遲早也會放出來,畢竟啟波石又不是絕版貨,但是這一次被劫,如果不是有人想整咱們,那就是跟啟波石有關,所以我向兄弟們打聽了現在啟波石的庫存。”它擡起頭,一字一句道,“各大商行的存貨幾乎都已告罄,而我們路藏的這一批,很可能就是近百年內市面上最後一批大量啟波石出現。”

啟波石——這才是被劫的根本原因嗎?

“能為了啟波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出手,那麽這種行為絕不是單純的囤貨,當然也不一定就是囤貨人所為,因為啟波石現在的利潤,什麽人都可能鋌而走險,所以……”曲笙請按眉心道,“這件事還說不好,在沒捉到宋之方之前,一切都還未知。”

聽到這裏,絕羽突然拱手道:“正好這廝跟我們結了仇,我立刻拿解藥回去治好弟兄們,好趕緊捉到這人,請小六管家和曲掌門放心,若是有動向,我一定告知蒼梧。”

曲笙:“……好。”難得絕羽如此正經,然而一旦他動作幅度比較大,頭上的呆毛就會跟著一起搖動,配上這張無比正經的臉,反差萌得一塌糊塗,別說曲笙想摸一摸那呆毛,就連夏時的眼神也忍不住隨著呆毛而動。

待絕羽飛走後,曲笙轉頭問夏時:“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四重天?”離開時,曲笙的鴻雁於飛上也烙印上了宋擎的神識。

夏時挑眉道:“堂堂四重天慎私門,連抓一個化神初期的叛逃子弟都如此費力,你覺得他知道有用嗎?”

啊……這泛酸又傲嬌的熟悉語氣,真是懷念啊。

曲笙笑瞇瞇地扯過他的手,貼在他肩頭蹭了蹭道:“是啊,我們家夏長老知道就夠啦。”

夏時:“……”話雖這麽說,但這哄孩子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華爾街之鼠】

元寶鼠,又稱華爾街之鼠,操控靈石,斂金聚財,卻因長得與麥鼠過於相像而經常遭到誤殺,一度消失於人間。

但是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大筆靈石流通,所以不甘寂寞的它們,在一位名叫六文錢的元寶鼠帶領下,終於重出江湖。

相傳,元寶鼠們時常交流金融信息,守望相助,在修真界形成以元寶鼠為中心的靈石帝國。

這一群圓鼓鼓的金毛小鼠是這樣交流的——

七文錢:大家最近有認識貓的嗎?

群鼠:這貨為什麽還沒被貓吃了。

六文錢:你們手頭有沒有能提升廢柴體質的丹藥,在線等,雖然她不是很著急但是我急啊!

群鼠:哈哈哈你看看你。

五文錢:求介紹工作,大商行高薪水零風險又清閑……

群鼠:臭不要臉,誰不知道你最近扮豬吃虎搭上了魔君大人!

四文錢:唉,上一單又成交了一筆兩千萬靈石的生意,最近已經不知道是吃酥油蠶豆好還是酒釀青豆好了呢……

群鼠:曬合同的滾粗!

三文錢:誰有西涼州的鋪貨路線共享一份,有紅包!市價高一倍收啟波石!三萬以上單價的貨源名單我整理出了十份,欲購從速!

群鼠:媽蛋,親兄弟生意都做,買買買!

兩文錢:近些年剛接手地下黑市,兄弟們給個面子,先把我手上這幾個貨炒起來!大家嗨起來!

群鼠:好說好說,以後銷贓就靠二哥了!

一文錢:今日大家共聚一堂,來,分了這顆五香蕓豆,兄弟們齊心合力,以後這修真界,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群鼠:為帝國幹杯!

======

曲掌門偶然路過蒼梧山門口,發現一群毛茸茸的元寶鼠正趴在臺階上吱吱吱吱一頓亂叫,群情激昂,然後分食一粒五香蕓豆。

真是有朝氣啊,她心裏道。

150、命竈(一)

蒼梧解除封山的剎那,康紂南在房間中睜開了雙眼。

那雙眼睛視人依然有些模糊,但身體卻好了許多,他手中還有一粒曲笙發下的凝元丹,只待時機成熟,就可以閉關沖擊金丹期。但是此時此刻,他想的卻不是修煉和晉階。自晉城大戰後,他便沒有見過秀鸞,離開七國聯盟之後,蒼梧舉辦祭典,繼而很快封山,足足三百年……如果沒意外的話,秀鸞會一直關註蒼梧山,解封後,如果她還活著,第一件事一定是來找他。

所以當他感覺到身後出現人的氣息,回頭看到披著黑色鬥篷的人影時,幾乎脫口而出“秀鸞”二字。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來人不是秀鸞,而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看不透來人的修為,這證明來人的修為遠在他之上,康紂南暗暗起了戒備,沈聲道:“來者何人?”

那人掀開鬥篷,露出一雙漂亮的鴛鴦貓兒眼,和眉心鮮紅的墮魔印,他輕聲笑道:“少司,好久不見。”

“你是誰?”

“你不認識我也不奇怪,第一,我來得比你們都要早,第二,你安心困在這小小門派中,自然不知道我是誰,但想必你會聽過我的名字,”他走了過來,坐在康紂南身前的案幾對面,從儲物戒中取出一套茶具,竟然開始優雅地沏起茶來,“我是曾經的魔修弦月護法,如今的魔修左護法,豐澈。”

康紂南心中一驚,魔修如今有大乘修士七人,豐澈無疑是資歷最老,修為最高的大乘元君,早在銘古紀時,他便與當時的朔月護法蕭快雨一同執掌魔宮,已不知活了多久。

“你怎麽會找到我?若是想幹一番事業,那麽你該去找首座才是。”他還不確定豐澈認不認得秀鸞,只能不動聲色地周旋。

“首座?呵,不提也罷。如果不是我救出那個小姑娘,也不會知道曾經威風凜凜的月刑堂少司會在這樣一個地方‘安居樂業’,而且觀你骨齡,竟然三百年還未結丹,真是令人唏噓。”

康紂南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直接問道:“秀鸞如何了?”

“死不了,卻也活得艱難,你們月刑堂的人是出了名的嘴嚴,她去刺探聚星壇的秘密被捉,用盡刑罰也沒召出你的名字,我見著可憐,順手便救了。”

“可她還是把我的信息告訴了你。”

“這倒是冤枉她了,你看我的眼睛……” 豐澈長了一雙瞳孔顏色不一樣的眼睛,左眼金黃,右眼碧綠,“其實很多人都曾驚訝於我的瞳孔顏色,卻懼於我的地位不敢問,其實不過是因為當時出了一些小狀況,這麽說的話,想必你也能理解,對吧?”

康紂南輕輕閉了一下雙眼,又徐徐睜開,他的眼疾……

“可你並未成為我這樣的廢人。”

“那倒是,所以我的右眼,”他指著那碧綠色的眼睛,“可以在人群中分辨我們的族人。晉城大戰舉世矚目,可你隱藏得太好,廢人也有廢人的好處,首座他們註意不到你,但是我卻能,我想,你是跟他們不一樣的,否則那個小姑娘也不會去刺探情報……唔,希望我猜對了。”

康紂南嗤笑:“我只是想安安分分地生活罷了,首座的大業,我不敢茍同。”

“但你的良心也僅僅局限於保全這麽一個小宗門,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裝裝神棍通風報信,論本分,你對不起首座和族人,論德行,你明知首座的目的,卻放任他們的所作所為,蒙蔽你的宗門……我其實很納悶,月刑堂的少司,竟然會是這樣一個人,想當年,我也曾見過月刑堂的主司赫赤兒大人,你不像他。”

豐澈的每一句話都敲打在康紂南的心坎上,長久以來,他一直用來麻痹自己的面紗被戳破,心中種種不堪和猶豫不決都是困擾他的心魔,直到豐澈提到了主司赫赤兒,他才恍惚想起了曾經在月刑堂時,統禦數百精英的風光——那時候,他還不是個廢人,也期盼著眾星能夠重新閃耀,也還有著信仰。

現在這信仰崩塌了。

康紂南低聲道:“你一定很難想象,月刑堂的少司會淪落至此,會在短短的十幾年內改變曾經的一切……然而當我失去一切的時候,連首座和族人都放棄我的時候,是這個宗門給了我棲身之地,在我幾乎快死的時候,也是蒼梧的掌門救了我,當信仰搖擺的時候,我其實已經不再是月刑堂的少司,所以,你找錯人了,我沒有什麽想法,無論是首座,還是現在的宗門,我只要做到問心無愧就足矣。”

“知情不報,也能算做問心無愧?”豐澈笑笑,將手中茶盞裏的殘茶潑了康紂南一臉,“實話告訴你,晉城大戰的時候,是我出手毀了月輪臺,在這場戰爭中,我的立場永遠站在我腳下的土地上,首座的計劃我會想方設法破壞,你難道現在還不承認嗎?他們做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康紂南任由茶水從臉上滴落,只木然道:“你背叛了眾星。”

“至少我沒有背叛自己的心,我願意承擔一切懲罰和後果。”

“我要好好想想,你給我時間。”

豐澈站了起來,他留下一枚翠色寶石戒指,嘆了一口氣道:“這是信物,如果秀鸞養好了傷,我會帶她來見你。”

“謝謝你救了她。”

當豐澈走後,康紂南揮袖布下了陣法,隔絕了一切光源,一個人靜靜坐在黑暗中,像是在等待地老天荒。

※※※※※※※※※※※※

曲笙和夏時帶著六文錢直接去了那三個購買了啟波石的門派,將賠償金送上,雖然對方對啟波石沒能到貨而有些惱火,卻也知道四重天秘毒的可怕,加上曲笙和六文錢態度極好,夏時還幫忙解決了一點結界上的問題,將需要啟波石的地方改換了其他材料,因此也就放下不提。

曲笙仍將六文錢外放到寒露城賺錢,反正她現在修為漲不上去,六文錢跟在她身邊也沒什麽意義,還不如去賺錢補門派的窟窿,被打劫的事兒一鬧,蒼梧又光棍了。

當然更光棍的還有曲笙的機緣竈。

回到蒼梧,曲笙神秘兮兮地把夏時拉回掌門殿。

夏時耳根微紅,看她心急的模樣,瞬間聯想到一些旖旎,突然覺得女孩子著急的樣子也十分可愛,雖然兩人因為境界問題不方便雙修,但是……解解三百年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回到內室對坐下來,曲笙嚴肅道:“我有樣東西要給你看。”

夏時:“……”其實不是什麽都看過了麽?

曲笙從儲物袋裏掏出一個黑不溜秋的四方形土坯,上方還有一口黑色的大鍋,敦敦實實地放在了地上。

夏時也算是入過人間一遭,他目瞪口呆:“土竈?”

曲笙嘆口氣,敲了敲鍋邊,發出沈穩的鳴聲,無奈道:“這就是我師父留下的機緣’。”

夏時曾在玄鐵礦山裏聽棋湖真君講過關於機緣竈的煉造事宜,還真有些好奇,他將手放在土竈上,並沒有感覺到裏面有靈力流動,問道:“你想使用這法寶?”

曲笙介紹道:“這機緣竈一竈四用,你看它下方有四個燃火點,分別對應:命運、鴻運、武運、財運,其中命運對應命格,鴻運對應尋寶、武運對應鬥法,財運對應靈石。我閉關這麽多年,修為依然漲不上去,想來也是缺乏機緣的緣故,所以我有心燒一次命竈。”

“你確定這竈可以尋到機緣?”

“不一定,這機緣竈時靈時不靈,不瞞你說,曾經晉城的選址便是我師父用機緣竈燒出來的,紂南、鈞語、延啟三人也都是我用機緣竈算準了方位撿來的徒弟,雖然準確率有點坑,不過還是聊勝於無,如今也只能用它試試了。”

“那這東西該如何用?”

曲笙抿了抿唇,從儲物袋中掏出那張羊皮紙遞給夏時。

夏時邊看邊笑:“這麽刁鉆的材料,真難為你們燒了那麽多次……”掃了一遍,他也大概知道曲笙的意思,將羊皮紙放在土竈上,“掌門大人可是想借靈石籌集材料?”

“嚶嚶嚶……算便宜點吧……”曲笙撲過去抱大腿。

夏時又從儲物戒中拿出那只裝著借據的可惡小木匣,一張一張地將借據鋪在竈臺上。

在依浪城買衣服的三萬靈石加上夏時時第一年長老供奉三千的三萬三千塊靈石借據一張,在旋鋒島買角鬥場門票的三十萬靈石借據一張,回歸蒼梧山所用陣盤開銷十五萬靈石借據一張,一共是四十八萬三千靈石。

曲笙半塊都沒還上,而且這都是她的私債……掌門大人一看借據就想哭。

然後夏時還不徐不疾地補一刀:“掌門大人是不是忘了,這三百年,蒼梧雖然封了山,可我還是蒼梧派的長老,所以……嗯,掌門大人好像欠了我三百年的供奉?”

曲笙如遭晴天霹靂!

夏時的供奉是蒼梧的年收入的一成,那麽三百年的供奉是個什麽概念?

在曲笙的勤儉持家和六文錢的汲汲鉆營下,他們賺的靈石不僅負擔了弟子們晉階所用的資源和丹藥,不知坊的周轉和運營也是一大筆錢,曲笙甚至還攢出了一百多萬給了安塵做了蒼梧的資產……所以這三百年,蒼梧的門派收入大概在六百萬左右。

六百萬的一成,那就是六十萬。

曲笙心裏默默算明白了賬,然後徹底石化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霸道少爺和賣身少女】

曲笙:(嚴肅)我覺得這錢只能賣身才能還得上了。

夏時:……別鬧。

曲笙:(抱大腿)我要賣身,少爺你買了我吧!會彈琴會唱小曲受過艷陽樓專業培訓包你不吃虧!

夏時:既然這樣的話……那掌門大人覺得我好看嗎?

曲笙:好看!

夏時:親一下?

……當兩人氣喘籲籲分開後……

夏時:(意猶未盡舔嘴角)唔,好像刷臉就夠了。

曲笙:(痛心疾首)美色誤我!

151、命竈(二)

欠錢的滋味不好受,誰欠誰知道,更何況曲笙欠夏時的這些靈石,她是非常認真地打算還上的。

在掌門大人心裏,感情是感情,男女之間的小禮物,譬如凝肌露之類,曲笙是不會跟夏時計較的,那反而會辜負夏時的心意,令他難過。然而涉及這些大賬目欠款,她還是會跟夏時分個清楚。

不過現在她是真有點被這些瞎眼的借據刺激到了——六十萬靈石的供奉,再加上之前的四十八萬三千靈石的借據,一共是一百零八萬三千,對曲笙的小荷包來說,簡直是一串天文數字!

“算上機緣竈的材料費,掌門大人準備是一起寫,還是分開寫?”夏時的語調溫柔得令曲笙頭皮發麻,“我都不介意的。”

“分開寫吧。”曲笙喪權辱國地又寫下一個六十萬的借據,然後皺著眉看著羊皮紙,“當年師父也不知道怎麽湊齊二十多份機緣竈的材料……我剛出關,對現在的行情還不太了解,你來估價吧。”

“看你已經收集了三分之一,用了多少靈石?”

曲笙將已收集的都做了標記,她老老實實地道:“三萬左右,不過都是這裏面最容易買到的便宜材料,後面每一個都價值不菲。”

夏時提議道:“按七十萬算吧,因為機緣竈不一定準,所以你最好準備雙份材料,有備無患。”

曲笙想想也對,機緣竈要能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

“那就再借七十萬吧。”她垂頭喪氣。

夏時裝借據的小木匣又放進去一張六十萬的借據和一張七十萬的借據,那麽現在……

“一百七十八萬三千靈石。”夏時拍了拍小木匣,看著哭喪著臉的曲笙道,“其實掌門大人也不用著急,說不定這機緣竈燒著燒著,還能發一筆橫財,一下子就能還清了呢……”

曲笙:“……”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是在故意引誘我多燒機緣竈好麽!

夏時交靈石倒是痛快,他雖然是元嬰初期,但劍修本就有同境界下無敵的說法,這三百年間四處行走,進了秘境幾乎能橫掃,他手上除了以前長輩們給的,自己也得了不少法寶靈石,不過他都用不上,全都攢著呢……嘖,畢竟不同於其他光棍的劍修,夏時有掌門大人要養,養一派掌門跟養普通姑娘不一樣,曲笙的身後還有一整個窮得掉渣的宗門,所以夏時在賺錢上還算勤勉,反正他這體質……修煉還不如不修煉。

這批靈石很快就到了六文錢手上,它開始盡職盡責地發動自己的兄弟們,瘋狂在修真界各大拍賣行和商號收集材料,甚至還特意找了大宗門發布懸賞任務,務求盡快將材料湊齊。

畢竟主人不爭氣,但是人家六文錢也是很想晉階的啊!

在等待機緣竈材料的時間,曲笙和夏時也沒時間膩乎,燒一次機緣竈要耗費曲笙半身修為,她幾乎都在閉關打坐,以求在機緣竈開啟後能達到最好狀態,保證機緣竈的準確率。

又過了一個多月,六文錢終於帶來了好消息。

材料齊了!

當這些材料從寒露城運到曲笙面前時,她捧材料的手都有些發抖。要知道,這些材料足足花去了曲笙六十三萬靈石,且只夠機緣竈大爺燒兩次,對曲笙來說已是十分奢侈。由於曲笙沒碰過煉器煉丹一道,便把這些材料交給了徐鼓師兄,他用了三天煉制出兩塊黑乎乎煤餅一樣的東西,曲笙便準備閉關燒機緣竈,倒是夏時因為好奇機緣竈,因此在旁邊幫忙護法。

掌門大人沐浴更衣後,端坐在不起眼的黑鍋竈前方,十分熟練地用真火點燃了這份昂貴的火引,將其扔進機緣竈的命竈中,緩緩將自己的靈力輸入,控制著下方的火候,同時也為機緣竈提供能量。

就這樣燒足了七個時辰,下方竈火幽暗,上方架著的鐵鍋翻騰著五光十色的氣體,最後這些光芒漸漸歸攏,在鍋的中央匯聚在一起,擰成了一道青煙,緩緩飄進曲笙的眉心。

她睜開雙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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